从宋代以来，唐代楷书几乎成为所有人学习书法的入门范本，特别受到推崇。而欧阳询是初唐四大书法家最杰出者，史称唐朝楷书第一。他的楷书用笔刚健方劲，锋芒外露，骨气劲峭，法度严整，结构字字方正，结体狭长、瘦硬沉劲，体势险峻、欹侧稳健，有晋人风韵，又开唐人楷风，他奠定了楷书用笔、结构上的格局，使唐代楷书趋于定性、成熟。八大山人学习书法时可能就以欧体楷书为入门范本，临习过较长时间。[1]

 

 

    八大山人留下的最早的书法作品是1659年（顺治十六年）34岁所作《传綮写生册》中的题识和书法。

    《传綮写生册》共15开，其中有3开书法，5开画上有8段题识（其中一开上有3段），此8开共有11段书法题跋：5段楷书、3段行书、1段隶书、2段草书。30多岁的八大就能做到楷、行、隶、草诸体兼善，可见其功底了得。

    这里选的《月自不受晦》是《传綮写生册》之十四书法，纸本墨笔，纵24.5厘米，横31.5厘米，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写的是——

《传綮写生册》之十四《书法》，《八大山人全集》第1集第16页。

月自不受晦，澹烟蒙亦好。

俯仰瞷晴轩，篱根空皎皎。

此时世上心，所习唯枯槁。

谁解惜其花，长夏恣幽讨？

款识：灯社释传綮书。

          印章：刃庵、释传綮印、灯社。

    第1句“不受”指没有受到。“晦”：农历每月的末一天，这一天月亮完全隐没。转义指昏暗不明，晦暝。此句指月明如镜，没有受到晦暗。

    第2句“澹烟”：淡淡的烟雾。蒙：蒙胧，模糊。

 

    第3句“俯仰”：低头和抬头。“瞷”：探视，此作看解。“晴”：晴朗。“轩”：高大。

    第4句“篱根”，指篱笆根。“皎皎”：白而亮。

    第5句“世上心”：世人的心，此处兼有自喻之意，指自己的想法。

    第6句“所习”：所反复做的事。“枯槁”：指修行，长坐修行，形若枯木的形态。

    第7句“谁解惜”：“解”，知道，了解。“惜”，怜惜。

    第8句“恣”：放纵，无拘束，任意。“幽讨”：幽，昏暗，浑暗。《易·困》：“幽，不明也。”《荀子·正论》：“上幽险，则下渐诈矣。”注：“幽，隐也。”另作“沉静”、“安闲”。杜甫《江村》：“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此处所用当与杜甫同。“讨”：索取，希望获得。

    全诗描画了月亮皎洁的美好仲夏之夜，一位僧人林间习禅的情景，表现出作者被迫寄身禅门的无奈心理。

    这首诗钤了一枚长方形的朱文起首印“灯社”——

   

    “灯社”，即他出家的“介冈灯社”（在今江西省南昌县黄马乡）。八大于1648年（23岁）在介冈灯社落发为僧，1653年（28岁）在介冈灯社拜弘敏为师，法名“传綮”，号“刃庵”。1659年（34岁），住持介冈灯社。1666年（41岁）前往奉新县的耕香院。所以，八大在介冈灯社生活了18年，《传綮写生册》及其书法作品就是创作于他任灯社住持之后的时期。

    这首诗开篇赞许道：月色没有受到晦影的侵害，皎洁的月色真好啊，淡淡的烟雾（夜霭）也不错。抬头看夜空，低头看篱笆，月光皎皎，夜色空朦。在这个皓月当空的夜晚，世上的人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一夜景，所做的事只是形容枯槁，打坐参禅。诗人再一次为人们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美好的夜景发出感叹：谁能懂得怜惜珍爱这一美景（“花”）呢？“就让这样的长夜任意地存在下去吧”，即让沉浸在念佛境界中的人们，继续沉浸下去吧。

    此诗结尾处，八大钤了一枚“刃庵”的朱文方形印——   

还钤上一枚朱文长方形的“释传綮印”——   

    《传綮写生册》共15开，其中有3开书法，5开画上有8段题识（其中一开上有3段），此8开共有11段书法题跋：5段楷书、3段行书、1段隶书、2段草书。30多岁的八大就能做到楷、行、隶、草诸体兼善，可见其功底了得。

    《传綮写生册》之十五《书法》是一段楷书题跋，在这幅作品中，八大山人已经能写出一手端庄的欧体楷书。

    一、就笔法来看，瘦硬精劲点画妥贴，结构匀称，字体修长方正，用笔挥洒自然，收放对比明显，结字长扁错落，突出主笔，功底厚实。受欧阳询的影响加大了方笔的运用，整体上就显得比褚体楷书更有筋骨。

    二、结体取势又含有褚遂良的风格，例如“今”、“芙”等字，尤其是最后一行款字，很好地再现了褚体楷书宽绰潇洒的风度。但“浑”“东”“无”等字，中宫收紧，借鉴褚体笔势开张的特点。

    三、“提”、“按”的色彩很浓。唐代楷书十分注重、强调笔画的下笔处、弯折处和结束处这三个部位，并用提按的方法来加重、突出这些部位，而笔画的中间部分就一带而过。八大山人也是如此，他在写隶书和草书，使用的也是唐代楷书提按、留驻的笔法。但他有意夸张某些笔画，如横画有隶书意味的收笔，这说明他有了创新和独创自家风格的意识和尝试。

    四、章法布局，疏朗为主，还打乱了横向的序列排布，营造出纵有行而横无列、疏淡简远的意境。

    《传綮写生册》是八大早期书画合璧之作，功力很深，却有着模仿的痕迹。这幅作品中，各字的水平不一，有的匀称、妥帖，有的却松散而幼稚。[2]这种混杂和不成熟，以及一部册页中各种书法风格的并置，说明这时的八大还处于书法创作的初始阶段，但他已显示出对各种笔法和结构的敏感，严谨斩截中见跌宕，比欧、褚多出了几分活脱[3]。

 

本文根据拙著《不语禅》第6篇第2节-《传綮写生册》中的《书法》：八大最早的书法作品》改写。

 

注释：

[1][2]邱振中：《八大山人的书法艺术》，转载于《八大山人研究大系》第八卷·上，江西美术出版社2015年版。

 

[3]崔自默：《八大山人书法的启示》，转载于《八大山人研究大系》第八卷·上，第6页，江西美术出版社2015年版。

 

作者：姚亚平
编辑：陈婷 审核：李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