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眼里“矛盾的江西”

2023-12-03 10:18 阅读
当代江西

长江奔腾不息,文脉绵延不绝。迈出浔阳楼,沿江而行,不远处就是古朴庄重、极具唐韵的琵琶亭。

说起琵琶亭,自然忆及白居易与《琵琶行》。公元816年的秋夜,浔阳江边,白居易挥笔写下千古名篇。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

诗中对江州的人文、自然的描述,让世人以为,白居易对江州乃至整个江西印象似乎很不好。

事实究竟是不是如此?当然不是。

少时寄居 结缘江西

白居易眼里的江西如何?不妨回到唐代,回到其生活的时代探寻一二。

从新、旧《唐书》等史料中看,白居易早年与江西关联似乎不大。然而,事实未必如此。

从《白氏文集》等有关文献中可以看到,在青少年时代,白居易就曾往来江西鄱阳与河南洛阳之间。因其长兄白幼文在江西浮梁县等地为官,白居易曾在江西寄居相当长一段时间。

贞元十四年(公元798年)春夏,河南、安徽等地都遭了重灾,粮食极度缺乏,饿殍遍野。在洛阳城郊的白居易一家,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粮食危机,一大家十几口人面临生存危机。

白家是大家庭,自不能坐以待毙。危难时刻,白母毅然决定:一家人分散投靠亲友,寄食于四方。

对此,白居易在《望月有感》一诗中回忆道:“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一家人分居于五地,其窘状可见一斑。

当时刚满十五岁的白居易前往江西,投靠在浮梁县(今江西景德镇)的长兄白幼文。鄱阳、饶州堪称鱼米之乡,浮梁为鄱阳属县,临近饶州,属江南西道(即今江西)。当时,白幼文任浮梁主簿,官不大但可确保家人衣食无忧。

白居易从洛阳一路南下,先到江州、饶州,再到鄱阳,最后抵达浮梁,一路艰辛跋涉。

对于早年往来江西的经历,白居易在《伤远行赋》中留下了动情的记录:“贞元十五年春,吾兄吏于浮梁,分微禄以归养,命予负米而还乡。出郊野兮愁予,夫河道路之茫茫。茫茫兮二千五百,自鄱阳而归洛阳。朝济乎大江,暮登乎高岗……昔我往兮春草始芳,今我来兮秋风其凉。独行踽踽兮惜昼短,孤宿茕茕兮愁夜长。况太夫人抱疾而在堂,自我行役谅夙夜而忧伤。惟母念子之心,心可测而可量。”

直到兄长命令他送粮食回去救济亲眷,白居易才离开江西,贞元十五年春才返回洛阳,这成为白居易最长的一次江西之行。从某种意义上讲,江西是白居易的避难之地、救命之区。若无江西,白氏亲眷或转死于沟壑多矣。

时隔十四年后,白居易在《除裴堪江西观察使制》中对江西有一段较为全面的评述。“江西七郡,列邑数十。土沃人庶,今之奥区。财富孔殷,国用所系。兹为重寄,官付长才。”

简短文字中,流露出白居易对江西极高的评价。

屹立在长江沿岸的琵琶亭。

江州之贬 走进江西

元和十年(公元815年),朝中政局变化,白居易等一干人被贬出京。白居易主动申请来到江西,担任江州司马。

白居易为何“主动请缨”?细细推敲,原因有三:

首先,白居易所处的中唐时代,江西特别是江州、饶州等地相对富裕,这对于他来说尤其关键。从白氏文集中可知,白居易家庭观念很重,且家族人口众多,存在一定的赡养负担。陈寅恪先生有过分析,即白居易初到江西时给元稹写信说司马月俸是四到五万,而后他在《江州司马厅记》中提及月俸是六到七万。整体的收入水平,相当诱人。

其次,白居易还有一些亲族成员在江西及附近地区工作或生活。和亲睦族的观念,在白居易头脑中根深蒂固。他认为,自己到江州为官,多少可以接济或照顾有困难的亲友,正如他早年因灾荒去鄱阳投靠兄长一般。白居易到江州为官后一年左右,兄长白幼文等人便来江州投靠他了。

《祭浮梁大兄文》中记述道:“茕然一身,漂弃在此。自哥至此,形影相依。死灰之心,重有生意。”当亲友艰难时刻来江州投奔于他时,白居易由衷地欣喜。这之中,无疑有江州丰厚的俸禄作底气。由此可见,早年前往江西投亲的经历对他影响至深,物产丰富的江西也给他留下了美好印象。

再者,白居易对江西的环境相对熟悉。比起贬谪到陌生的地方,不如到自己曾经熟悉的江西更妥当。白居易早年在江西居住了半年之久,对江州、鄱阳的地理环境和风土人情都有一定了解。更何况,江州境内的庐山,早就是白居易的向往之地。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点——白居易到江州不久,便在庐山北建草堂,并与当地的名士、僧道交游,惬意自得。

白居易对江西这片土地的总体评价,主要体现在他离任江州司马前夕所作的《江州司马厅记》一文中。

“江州,左匡庐,右江湖,土高气清,富有佳境……苟有志于吏隐者,舍此官何求焉?官足以庇身,食足以给家……”此文不仅表达了白居易对江州风物人情、地理人文的欣赏,而且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任江州司马之职的感怀之情,以及离任时的不舍。

浔阳楼。

何为“江州”真貌?

可是,白居易为何要在《琵琶行》中写下一大段对江州人文及自然环境的“恶劣评价”?

笔者以为,这与白居易当时的特殊境遇密切相关。正如刘勰在《文心雕龙明诗篇》中说:“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

元和十年,白居易官场失意,被贬江州。仕途遇挫,理想破灭,心情低落,恰逢“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琵琶女,颇有惺惺相惜之感。琵琶女坎坷的遭遇及幽怨的琵琶曲声,一时掀起诗人潜藏心底的愤懑。满眼愁绪和无端烦恼,难免触怒于怀。笔下幽情,弦上心事,“江州司马青衫湿”,不过是文人抒情的一种表达形式。

事实上,白居易于江州任职,写下相当一部分“闲适诗”。从诗句中,可对白居易的悠游生活窥见一二。

如他在《舟行(江州路上作)》中说:“饱食起婆娑,盥漱秋江水。平生沧浪意,一旦来此游。何况不失家,舟中载妻子。”这里完全没有《琵琶行》中的苦闷,而是一派喜悦之情。

至于其《汎湓水》一诗,更是愉快地写道:“湖山处处好,最爱湓水头。”湓水,即浔阳水,指江州山水。甚至,《琵琶行》“序”中也提到“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其心中愉悦自不待言。

在白居易人生失意之时,是江西又一次以其壮美的山川、丰饶的物产和淳朴的民风民情,抚慰了他受伤的心灵。

任江州司马期间,白居易思想发生了巨大转变,由原来的汲汲于仕进,转向了淡定看待人世间。当他离开江州前往更为偏远的忠州(今重庆市忠县)赴任时,白居易丝毫没有悲苦之意,而是欣然前往。这不能不说,是美丽富饶的江西给了他人生开悟的灵光。(陈思锐 陈冬根)

 

编辑:张瑜  审核:黄玉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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