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雕玉砌霜花美。又一年霜重了，冬味也更浓了。清晨，田野一片白茫茫的，散落的有萝卜、大蒜等蔬菜，我们看到，稻草堆格外地显眼。这番景象，又加重了乡愁。对于我来说，更是加重了对父亲的思念。

　　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2015年春天离开的。一天早上，同村的小学教师海燕给我发来微信，说：“想借用你几篇关于父爱或母爱的文章，给同学们当范文，可否？”我回答说：“都是平常空闲时间随心写就的，你看着合适就好。”我觉得把自己对父母的感情给孩子们去体会和分享，能够让他们更深地理解父母之爱、亲情之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海燕接着说：“我只存到一篇《那年的黄鼠狼》，记得还读过你写的另一篇，里面有买面条的情节的，能否发给我？”我及时在微信上搜寻，原来是刊发在《玉山文刊》的“冰溪夜话”栏目上的，发表时配上了老同学张剑的朗诵，一篇是《那年的黄鼠狼》，另一篇是《母亲是一棵桃树》，写的都是关于我的母亲。海燕老师说给她的印象很深刻。接着我又连着找了两篇，是关于父亲的，《春寒》和《柚子花，仲春雨》。

　　海燕老师后来给我微信留言说：“印象中，我家的大稻草堆都是请你父亲来帮忙堆的，我爸妈说，你爸堆的草堆又圆又结实。你爸在上头堆，我在下面用竹杈递，那情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父亲给我的最深印象就是风趣幽默、爱开玩笑。”

　　没想到啊，在我们面前一直孤言寡语的父亲，在别人面前却是幽默、爱开玩笑的人。我的内心一下子更加温暖起来。

　　对于农村人来说，稻草的用途是极为广泛，特别是我们家乡是玉琊溪河流冲积的平原一带，没有山，日常烧的柴火就是以稻草为主的。所以秋收以后，大家都会把稻草束起来，像排兵布阵地晾晒在田里，等完全干了以后就挑回去，有的就堆放在屋檐下，有的则堆成一两个大草堆。我们小时候都挑过稻草，一开始肩膀没力气，用的是小毛竹竿，一头扎一束两束地挑，那是帮父亲分担一点点，而父亲则是一次一大捆一大捆地挑，远远看去，像两个小草堆在前进。起风的时候，挑稻草最难。

　　山区长大的人是不理解我们对稻草的热爱的。这么说吧，它可以跟粮食相提并论。粮草粮草，大概就是这个情况。手中有粮和手中有草，心中都不慌。家里都会建个谷仓，一般都放在后间，土砖砌的，门是杉木板，一般10厘米宽，12块，用毛笔标上序号，这活儿我也干过，在最上面的一块加个拴上把锁。谷满仓的时候，父亲都是笑眯眯的。不过粮仓的门板经常会被老鼠咬个洞。当然，有粮还得有草，这是做饭生火的主要材料，还能生起最美的炊烟。我们没有山，也就基本没有柴，只有过年或办喜事的时候，才会买柴块，平时烧火做饭都是以稻草为主。

　　稻草全身是宝。那时候在老家烧火做饭要用它，烧成灰种地种菜要用它，种大蒜荞头等都要用它，铺上一层草灰，保湿还可以防止长草，腐烂后就地化成肥料。

　　除此之外，过冬的时候，稻草也是鸡窝鸭棚、牛栏猪舍的必用宝物。小时候感觉特别冷，现在想起来寒风凛冽啊。就连我们的床也要用到稻草，当然，事先会挑一些长一点的晒干，铺在床上，再盖上一层草席，现在想起来既有稻草香又有阳光的味道。

　　如果说小时候过的日子是苦涩的，那么现在来说就是甘甜。还有一件事，那时农村人一般都有四五个兄弟姐妹，衣服都会是大哥穿了二弟穿，补丁摞补丁的一个一个传下去，也只有过年的时候会添少许新衣。我们不少的人还穿过姐姐的花棉袄，姐姐穿过的，小了，又没有妹妹，丢了又可惜，于是就给弟弟穿，外面再套一件哥哥穿剩下的夹衣。有的小伙伴嬉闹的时候会故意恶作剧，把对方的夹衣掀开露出里面的花棉袄，然后一个追打一个满操场跑。

　　稻草于我来说，就是温暖，是心底里的温暖。和父亲一样，从生到死都温暖着家人。看见稻草堆，我会想起父亲，仿佛就在一层一层堆积稻草，平平整整的，微笑着。多希望父亲还健在啊，他在堆稻草堆，我在堆雪人，再寒冷的冬天都不会艰难。

　　父亲的爱总是在岁月的最深处，像稻草堆一样沉默，也一样温暖。

　　□ 邱厚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