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遥望《诗经》里的月亮

2025-10-02 18:49 阅读
宋一叶

宋一叶

今夕何夕?中秋之夜。

绵江河两岸,习习秋风乍起;金瑞湾公园,月华如水泻地。我缓步登上高高的“望月亭”,久久地遥望夜空,那一轮好似从三千多年前《诗经》里赶来的月亮,冉冉升起。此刻,我不禁思绪万端,浮想联翩……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诗经·陈风·月出》),莫非这就是华夏文学史上第一幅最美的月亮。当皎洁的月光,漫过陈国的原野,漫过摇曳的芦苇与低矮的茅屋,诗人将月华与美人的倩影交替叠加,使月光有了温润鲜亮的眉眼。那“舒窈纠兮”的轻盈身姿,从“皎”到“皓”再到“照”的月华,在依次递进中好似从心底漫溢到眼底的思念情感,愈发朦胧,也愈来愈醉人;而“劳心悄兮”“劳心慅兮”“劳心惨兮”的忧思,又像月光下无法收束的目光,从“悄”到“慅”再到“惨”的忧思,恰似月光下按捺不住的心跳,起伏跌宕,是那样的浓烈,是那样的悠长,是那样的绵远。

噢,难怪清代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评此诗“活现出一月下美人”!这哪里只是写美人呀?!分明是月光与人心的共鸣。本是冰冷的月亮,却因诗人的凝视,成了承载相思的容器。如此“望月怀人”的意境,比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中“皎皎空中孤月轮”早了十余个世纪,让“诗仙”李白的“举头望明月”、“诗圣”杜甫的“月是故乡明”,都成了对这钩新月的遥远映照。

谁说《诗经》里的月亮,只有缱绻缠绵的情爱?其实,更有对岁月与生命的深情表达。先民仰头望见月轮盈亏往复却终不消逝,便将这份“永恒”涵养于浓浓的家国情怀。《诗经·小雅·天保》中“如月之恒,如日之升”的咏叹,将月亮的亘古不变纳入对长治久安的祈愿。这不是简简单单的比喻,而是对天地自然的敬畏,是先民“天人合一”理念的早期流露,是把月亮从“抒情载体”升华为“信仰符号”。

古时候,月亮是农人的“时钟”;古人观月相而知农时。月亮不仅照亮恋人的相思路,而且指引着为了生存昂首前行的脚步。那时,没有美味的月饼,却有月光下堆满谷物的场院,却有家人围坐、分享新粮的欢歌笑语……《诗经·幽风·七月》虽未直接书写“月”字,却在“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月令时序中,暗合着月光下的农耕的律动。新月初升时播种,满月当空时收割,残月西斜时缝补冬衣;在“八月剥枣,十月获稻”的劳作中,月光或许还是农人的“灯盏”,照亮他们俯身弯腰、辛勤耕种的身影,也照亮他们收割丰收、颗粒归仓的喜悦。这便是最早描摹中秋月圆庆丰收的诗句。

在“揽月阁”上,我久久驻足,不忍离去。时而凭栏遥望夜空里、头顶上那轮圆圆的月亮,时而来回踱步,默默怀想:《诗经》里的月亮,不只是温柔的陪伴者,更是冷峻的观察者。它照见红尘中的喜怒哀乐,也照见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它见过人间的恩爱与背叛,也见过百姓的辛劳与疾苦。

蓦地,我仿佛听见《诗经·邶风·日月》里“日居月诸,照临下土”的诘问,先民望着日月轮转,将“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的满腹哀怨和委屈,倾诉与日月,祈祷于天地,似乎月亮成了人间万事万物的“见证者”。于是,后来的中秋月亮,便有了博大宽阔的胸襟:既能容纳苏轼“但愿人长久”的磊落旷达,又有王建“今夜月明人尽望”的绵密乡愁,更有承载辛弃疾“唤起一天明月”的乐观豪迈。

今夕,中秋;今夜,月明。中秋的月亮,从三千多年前的《诗经》中缓缓升起,月亮的意象在岁月的流泻中不断丰盈。此刻,我仿佛看见穿越三千年时空的《诗经》月亮,从先民的黍麦的田垄、歌谣的诗行,一直照到如今阖家团圆的餐桌前,照到灯火可亲、家人围坐、团圆吃月饼的庭院里……

啊,《诗经》里的月亮,是文化的根脉,是情感的纽带,更是永恒的诗意。它让我们在快节奏的当下,依然能触摸到先民的心跳,依然能感受到中华传统文化的温度与力量。

当年《诗经·陈风·月出》里“隔千里兮共明月”的怅惘,如今纵使远隔万水千山,只要轻轻按下接听键,便可在视频通话里与家人同享一轮圆月,共致“天涯共此时”的美好祝愿;昔日《诗经·小雅·天保》中“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对国运昌隆的热切祈盼,如今成了千家万户“国泰民安、喜乐安康、阖家团圆”的美好祝愿!

今夜,当我们深情遥望头顶上那轮《诗经》里的月亮,轻轻切开象征团圆、寓意美好的月饼,当天边的圆月与视频通话里的笑靥同框,啊,美哉,这《诗经》里从未老去的月亮;幸哉,这始于《诗经》孕育的家国情怀,唯愿世世代代绵延不绝,生生不息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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