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州西原,庐陵文化之源点

2025-10-10 15:59 阅读
吉安大视界

作者:刘英敏

历史有根,文化有源。“西原,灿烂的庐陵文化诗意之源点。”盖因伟大的唐诗曾有一抹青芽,平平仄仄地在那里破土、绽放,摇曳庐陵文化诗意基因。这是一个自豪的诗意大发现,对于唐诗,特别是对于吉安。

江右吉安古称庐陵、吉州,素有“江南望郡”“吉州福地”“金庐陵”之誉,本文的这个欣喜“发现”,又是一个佐证。历史上的“金庐陵”之“金”,有“三金”:金灿灿的稻子;金榜题名(三千进士冠华夏);金闪闪的金银(繁华商埠)。

庐陵的主风水,庐陵的文化,两千多载,在泰和县邑到吉水县邑这两百来里宝地之间流光溢彩、长发其祥,扩大到所属县邑。

悠久的庐陵文化,其历史有四个重大“节点”。其一,在今天的泰和: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庐陵县始立,县治最初在泰和县城西三里处。东汉建安四年(199年)始设庐陵郡,郡治在泰和县塘洲镇洲头村白口城。这500年,是庐陵文化发轫期。因此,我说泰和县是庐陵文化的“发轫之地”。

其二,在今天的吉水:西晋太康元年(280年),庐陵郡治从泰和县白口城迁至石阳城(今吉水县)。东晋咸康八年(342年),庐陵郡治从石阳城,迁建于今吉安市区。吉水文人说,吉水县是庐陵文化的“渊源之地”,良有以也。

其三,在今天的吉州:从东晋咸康八年(342年),郡治从石阳城迁建于今吉州市区,到2025年的1683年间,庐陵的郡、州、府、行署、市的行政机关一直在吉安市区。吉州是庐陵文化的千年“灿烂之地”。这三个“节点”的庐陵文化,指广义的庐陵文化。

其四,在古城的西原:这里是狭义的、诗意的庐陵文化的源点——“源发之地”。

西原在哪里?对于古城吉安来说,她偏于西南一隅。古人用“城、郭、郊、野、鄙”来指代距离与方位。城:城市的核心区域,城墙围绕,具有防御功能。郭:城市外围区域。郊:城市外围之外的广阔区域。野:更远的乡村或荒地。 鄙:边境或荒凉地带。唐代的西原,大致在吉安古城的郭、郊之间。

古代城市,由“城”和“市”两大部分组成。城内主要是行政、军事、学校与祭祀等场所,称为城,有城墙和护城河围护。城外则是集市、作坊与民居等等,称为市。

古城吉安在物理空间上有“四大中心”。一是北面(今北门街一带)城里的“政治、军事和官方教育中心”。二是城外西南面的“市井中心”。三是“市井中心”西南方向的西原一带的“民间文化中心”(相山诗社、西原会馆在此)。四是白鹭洲上的白鹭洲书院的“书院文化中心”。

西原,即西原山,古名相山、城隍岗,位于今吉州高风坡与太平桥之间偏西一带,古能仁寺附近,地势平衍幽旷、泉林动人,自古为文人雅士追迹之地。其东面濒临赣江细畔古南塔,西北毗邻能仁巷、水巷文化街区,古时连通后河,“舟楫繁忙、人影比肩”。诗意的庐陵文化,最早萌芽、长久摇曳在吉州城的郭、郊之间,大有意味。

今日能仁巷一角

唐代的吉安,乃至江右,经济文化还不发达,被视为蛮荒之地,常有官员被贬谪到此。直到南唐,江右才繁华起来。

白居易贬到今天九江(比杜审言贬到吉州更晚),大发“江州司马青衫湿”的哭腔。中唐诗人刘长卿有《重送裴郎中贬吉州》诗:“猿啼客散暮江头,人自伤心水自流。 同作逐臣君更远,青山万里一孤舟。”吉州在九江更南处,更荒凉,贬到吉州是很重的惩罚,忧伤无比。

杜审言被贬吉州,无疑地成为第一位庐陵文化诗意的伟大播火者。吉州西原,有幸成为唐诗的滥觞之原、庐陵文化的诗意之源。

杜审言(645-708年),唐代近体诗的奠基人之一,其五言律诗,格律谨严,高华雄整,成就很高 。他与李峤、崔融、苏味道并称“文章四友”,代表作有《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气催黄鸟,晴光照绿蘋。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杜审言是杜甫的祖父,杜甫自豪地说:“吾祖诗冠古”。

杜审言字必简,其字取自《礼记·乐记》“大乐必易,大礼必简”的典故,寓意言辞平易简练。进士出身有才的杜审言,长年在京城做清闲文化小官,只会“审诗”,不懂“审言”,峥嵘傲骨,常出狂言,无端引发旁人嫉恨,因言获罪,几乎要了自己的老命。

杜审言曾宣称:“吾文章当得屈、宋作衙官,吾笔当得王羲之北面。”意为屈原、宋玉只配做他的属官,王羲之的书法也需向他学习。因此,他先是被贬出长安,到洛阳做洛阳丞。这一小挫,让杜审言愈发忿忿不平,言语得罪权贵,50多岁时被贬到吉州做司户参军。唐代,中等州的司户参军为正八品下至从八品下,负责户籍、赋税、田讼等事务。

被贬到吉州,杜审言不吸取教训,不把州县小吏放在眼里,得罪不少同僚。最终,吉州司马周季童受人蛊惑,将他下狱,准备处死。次子杜并为父报仇,刺杀周季童并当场被杀。周季童临死前叹道:“我不知杜审言有如此孝子,郭若讷误我!”杜并以死为父雪冤,州司乃将杜审言释放,但因其子擅杀仇人,免去他的官职,放归东都。士大夫及友人都哀怜杜并的孝烈。武则天闻其事,召见杜审言,对杜并的行为大加感叹,提拔他做修文馆直学士(六品以下)。后病逝。

杜审言临终对文友说:“甚为造化小儿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压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见替人云。” 意思是:(我)被造化小儿(指命运)折磨得太苦了,还有什么可说的!然而只要我活着,就一直压制着你们这些人。如今我将死,(对你们)固然是极大的安慰,只遗憾见不到能替代我的人才呀。

被誉为“初唐之冠”的诗人宋之问在《祭杜学士审言文》中感叹杜审言:“名声高而命薄”。杜审言被贬吉州只有一两年时间。于杜审言而言,被贬吉州是为不幸;于吉州而言,得杜审言之任是为大幸。

宋代江西大诗人黄庭坚《寄舒申之户曹》曰:“吉州司户官虽小,曾屈诗人杜审言。”满怀景仰和追想。

被贬吉州的杜审言引领庐陵文风的兴起。他崇尚文雅,身体力行,教化吉州子弟。他在西原山修建一座茅屋,创立诗社,与儒士们谈古论今、读经吟诗。他见城里读书风气不浓,自掏腰包添置书桌、购买文具,不收学费,在诗社招收学生读书学诗,亲自授课,传播读书种子。相山诗社实际上是吉州最早的具有书院性质的教学场所,对吉州乃至唐代文学界有着深有影响。

相山诗社不仅为当时的文人提供了一个交流思想、切磋技艺的平台,还培养了不少有才华的年轻人,成为学人心中的文化圣地,更重要的是促进了吉州乃至整个南方地区文化的发展。

杜公井,民国《吉安县志》记载,为杜审言在吉州做司户参军时所凿,位于马铺前驿路旁,清光绪年间邑人刘杰改名为“诗人井”,名副其实,滋养千年庐陵古城。

南宋庐陵人周必大的《赵正则司户沿檄而归玉蕊已过追赋车字韵诗奉答》诗中有句:“今得审言诗胜画,传神何必赵昌花。”诗末自注:“唐诗人杜审言为吉州司户,正则尝刻其诗于廨舍。”可见吉州官府曾刻杜审言诗。明代吉水人、内阁首辅解缙《西游集后序》云:“至唐杜审言为吉州司户,始大兴诗学,庐陵之律诗尤盛,吉诗人堂之作由是也。”大赞杜审言对吉州诗学的开创性贡献。清代胡友梅编撰的《庐陵诗存》序言云:“自杜司户创诗社而诗学兴,自宋建诗人堂而诗学盛。”历代有关文人学者莫不将杜审言看成是吉州诗学兴起的源头。

水巷古宅“西原会馆”

西原诗意、庐陵文风,薪火相传。

杜审言在唐武则天圣历元年(698年)被贬为吉州司户参军后仅仅68年,唐大历元年(766年),已经五十八岁的颜真卿贬为吉州司马(从五品,州刺史的重要佐官)。颜真卿因上了一道《论百官论事疏》,得罪当朝宰相元载,被贬吉州。

年近花甲的颜真卿因平定安禄山叛乱有功,已官至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本来可以“吃老本”,届时安稳致仕。但他本性忠义,性格刚正,“多管闲事”,不但被贬出京城,最后还忠至灭身,死于叛将之手。

颜真卿到吉州没几年,一个裴姓郎中也被贬吉州,被贬随州的刘长卿写了一首《重送裴郎中贬吉州》(见前文)。到吉安的颜真卿当无刘长卿的伤感,只有浩然忠义、阔雅文风。他是继杜审言之后庐陵文化的主要播火者,开创诗意庐陵的先驱之一。

南宋白鹭洲书院山长、庐陵人欧阳守道在《吉州颜鲁公祠堂记》中恒念颜真卿对庐陵的功德:“今此州俗化,受公之赐多矣。”元代学者、吉安人周巽在《鲁公祠序》中称赞颜真卿:“以兴起斯文为己任,益广学舍,聘贤士以淑我吉人,自此庐陵声名文物卓为江表冠。”清光绪《吉安府志》载:“吉州多忠节士,盖鲁公流风遗俗。”

颜真卿在吉州仅约两年,时间久远,目前没有发现文献记载他到过西原山,观览过相山诗社遗迹,但西原这个吉州的著名“民间文化中心”,那里山水清幽,还有能仁(“能仁”,梵语的意译,即释迦摩尼)寺、先农坛等佳处,作为州长官、大文人、大书家的颜真卿, 道理上是应该对西原山,对相山诗社的有关人事有关注、有联系、乃至有诗词唱和的。颜真卿在吉州的“流风遗俗”,有记载可归纳的是诗集一部、墨宝两处、挚友仨俩,以及遗风千载。

诗集一部。颜真卿在吉州,与儒、释、道各界友人诗酒讲论所写诗文辑成的《庐陵集》十卷,可惜散轶不存。墨宝两处。颜真卿在青原山净居寺所题的“祖关”二字,以及在永新禾山题写的“龙溪”二字,至今犹存。挚友仨俩。比如。颜真卿被贬吉州时的吉州刺史叫梁乘,曾是颜的下属。梁因得罪宰相元载,先一步迁为吉州刺史。现在颜成为梁的下属,但梁没有把颜当下属看,而是各方面便利他,还为其建雅舍三间,题曰“舟隐沙滩作小憩,待到风来作大帆”,让颜真卿有宽裕时间做学问、办教育。

颜真卿过化吉州,吉州有了颜氏血脉,例如,南唐初期永新人颜诩,青原区值夏元朝死节的颜浩、明初死节的颜伯玮父子,明代永新人颜钧……庐陵文化播下颜真卿博学多闻、坚毅忠贞的学问和风骨的基因。

周必大(1126年—1204年),字子充,自号平园老叟,南宋吉州庐陵人,官至左丞相,为南宋文坛盟主,与陆游、范成大、杨万里等交厚。

周必大告老回乡后,在相山诗社旧址建祠堂祭祀杜审言,诗社改称“司户祠”。后续阶段,广置田地,增建房屋,更名“诗人堂”,每年举办诗会。西原山成为纪念杜审言、推行崇文重教的重要场所。

周必大赓续相山诗风,为官为文多有建树,是庐陵文化发展的重要推动者之一。

明隆庆元年(1567年),理学名臣、吉州人陈嘉谟,与王时槐(安福人,明代教育家,历官至陕西参政)在能仁寺创立“惜阴会”,后扩建为西原会馆,发起西原讲会,振兴庐陵学风,其学术以心学为宗,崇尚“息机忘世”的学人风范,聚众传播王阳明心学,与白鹭洲书院、青原会馆并称“庐陵三大文化高地”。讲会吸引众多学者,形成“文人接踵、诗风兴盛”的局面,助推庐陵文化进入鼎盛期。

清代后,西原山下的街巷,因能仁寺、能仁会的历史贡献,得名“能仁巷”,成为吉安城著名文化古巷。尽管原始建筑已湮没,西原山下的能仁巷文化街区经改造后,再次成为庐陵文化的一个代码,仍然承载大家对庐陵文化诗意之源的记忆与认同。

今天,人们徜徉旧韵新景的能仁巷,市井烟火里,慕然发现,这几年的吉州,勇担历史责任,张扬庐陵文化可谓“四重奏”:城区,科学“挖掘、展示”庐陵文化之源西原(修复、打造能仁巷、水巷历史文化街区);乡村,引进全国著名文旅品牌“十里芳菲”,保护、开发中国历史文化名村钓源;教育,还原庐陵县学历史风貌神韵;宣传,线上线下大办《庐陵讲堂》。如此大手笔、好文章,斯文在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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