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烟火万物人间，来吧，我们一起藏猛虎于心间，将西藏盛在蔷薇花瓣上细细嗅看。

01

5月31日。和高反终于分了手，虽然他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前任，偶尔还会回来诈尸一下，但已经无碍此后的高原新生活。取而代之升起来一种想要放马河山的豪气，林芝，布达拉宫，念青唐古拉山，纳木错……统统等着，我们放马过来了！

从巴塘到八宿，整个川藏线上最为平淡的一段路程，搞得我特别想把它从川藏线上一键删除。直到进入东达雪山段，风景渐渐大气磅礴，嫌弃不已的视觉才苏醒过来。将车停在路边，和中午一起吃过肘花的另一队人马，在雪山怀里小小撒了一把野：以318中间孤独的黄色标识线为界，向雪山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这时候的 318真清静啊，可惜没人放一首《蓝莲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不然，得更野了，比如打一场雪仗什么的。

翻过东达雪山——这一路，翻过的雪山都快赶上此生走过的桥了。西藏的美立刻向走在路上的人类扑了过来，来古冰川虔诚地献上一条叫然乌湖的哈达，给天地，给每一个踏足此地的旅人。在这条名叫然乌湖的哈达上，堆下了人生第一块玛尼石，不为己身哀乐，惟愿人世间不会有战乱，每个人的生活现世安稳，有小悲欢，也有小确幸。 然后沿着这条哈达，向米堆冰川、盔甲雪山一一致敬，继续一路狂奔，奔向心中的庄园，波密——因为今晚将有烤藏香猪，等着来自远方的旅人，你、我、他。

阿罗说波密的藏香猪都是吃桃子长大的。因为波密多桃花，桃花谢后长出毛桃，人类是不愿意食用毛桃的，于是便宜了桃花树下的藏香猪。每到果实成熟掉落，从树下经过的猪便拱了来吃，进入胃里后桃肉开始发酵，变成了桃子酒。这个爱拱桃子会自酿酒的家伙于是喝得醺醺然，醺醺然中在桃花树下睡去，不知"人世几回伤往事"，醒来"山形依旧枕寒流"——继续拱满地的桃子，再继续醺醺然，继续醺醺然在桃花树下睡去 ——竟比绝大多数人类幸福……

6月1日，儿童节。开启新的一天的狂奔模式，中午抵达鲁朗小镇。两年前随着山之阿的游记神游过："错过鲁朗小镇的人根本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错过了什么。对，错过了世界上最美的小镇，没有之一。它的任何建筑都充满了深刻的文化灵性。"彼时，牦牛正走过波光粼粼的湖面，格桑花开满了山坡。而我来时，埋头做了一个饕餮老客，嚯嚯完一顿墨脱皂石锅炖的鸡，还有鲜美的山野菌后， 带着想赖在这座高原小镇的味蕾一骑绝尘，顺便向大自然借走了几张图：鲜花和牦牛，彩虹和童话小镇。

小雨在我朋友圈留言：我愿做你的眼睛。彼时准备前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正路过尼洋河，我和娟娟站在高高的山石上，河谷里的风吹起我们长长的裙裾，尼洋河的温柔此刻仅属于我们三个人类独有。尼洋河是藏地水葬河流之一，沿途犹可见水葬台。藏地的丧葬风俗和内地略有区别，一等肉身塔葬，是藏地最高贵的葬格，只有圆寂了的喇嘛或活佛才有的待遇，二等肉身火葬，是属于领主之类的待遇，三等肉身天葬，正常死亡的人去往天堂的方式，四等肉身水葬，不正常死亡者往生之途，五等肉身土葬，生前做过坏事的人才使用这个土葬，因为在藏族人眼中，被埋之人是永远不会转世的。 美丽的尼洋河，谢谢你，收容了四等肉身一颗又一颗悲伤的灵魂。

慈悲的尼洋河流啊流啊，和雅鲁藏布江在一块沙洲上汇合后形成的旷世美景，形成的黄色绿色分明的雅尼湿地公园，带着南迦巴瓦美丽的倒影，流向孟加拉国。

6月2日。新的一天老的套路，奔袭！准确说应该是突袭，因为阿罗打算绕开景区收费处，从另一条秘道占领羊卓雍措。

阿罗说羊卓雍措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湖，我说我见过最美的是赛里木湖，有人在微信里说：我见过最美的湖是帕劳的水母湖，下辈子，我想当一只湖里的水母，没有心脏，一直在湖里游，死后化为水融入湖里，没有痕迹，就当这世界我没有来过。

心忽然一痛。我也想当只水母。没有心，就不会为任何事任何人痛了。

中途，路过拉萨而不入，从竹德庆曲果寺遗址拐进去，由后山入湖，沿着宁金抗沙雪山一路前行——这一堆名字，直接把舌头绕成了麻花……车行走在湖边，天上的乌云投射在湖心，如同给圣湖蒙上了一层面纱，我们能感知它的神秘，却未能捕获它的容颜。

爬到山巅，乌云一一散去，白色的云朵三五成群种在天际线上。十一的月亮开始微微发福，坐在山巅的弧形处，将万里浮云一眼看穿。湖面和天空凭借山川分开，各占一半蔚蓝。不然都分不清哪是天空，哪是湖面。

找了一块山石坐下，月亮挂在身后，圣湖像块巨大的碧玉毯铺在不远处，仿佛伸手就可以将它卷起来带回我的家乡，雪山上的风撩起帽子下的头发，任由眼前的蔚蓝，照见灵魂，照见来世。

忽然就想终老此时，不做水母也行，有颗心也挺好的，有些事痛着痛着就麻木了，但快乐和幸福不会麻木，我还是做那个"爱吃肉的张小姐"吧——爱吃肉的张小姐此刻被摄影大师阿罗用魔法杖钉到了半山腰的石头上，面朝羊卓雍措，红色的围巾被风鼓得满满的，像一支帆，挂着我这艘独木舟直济宝蓝色的沧海。

20点下山，折返拉萨城。太阳犹在天空5分之3处，月亮没有送我们，羊卓雍措的蓝我们最终也没能带走一抹。下山时见路旁的山石画了很多白色的梯子，拉萨这地方还盛产梯子？心里有10 万种疑惑。问了问阿罗，才知道那是藏民的西天梯，逝去的人便从这梯子登上西天极乐世界。

蓦地，一种慈悲破城来。

04

6月3日，拉萨之日。友人山之阿曾写过一个句子："这一座在时光深处避邪的雪域高原城市，多么像一把花种，撒在多少朝圣者的灵魂上"，这把花种也撒在我的心上，年复一年，已经长成了一片花海，日复一日，面朝布达拉宫的方向，吐露着芬芳。

早晨七点爬起来，为了今天额外送的一个行程：扎基寺，西藏唯一的财神庙。今天是求平安的朝拜日，和娟娟清早爬起来，在寺庙门口准备了"艾草、松枝、哈达、白酒、酥油"，换了很多5毛钱的毛票，很有仪式感的求了一回神，一个爱喝酒的女性神，许了一堆的愿，我不知道菩萨记住一个没有。

第二站，布达拉宫。布达拉宫一直以藏地信仰的圣域存在于经史典籍或星空般敬仰中，站在这里它应该让人可以心无杂念地直面生命或宇宙的媒介，但很遗憾，它不能。它其实只是一个藏地的政治中心，如今还兼职游客中心。过去，它偌大的宫殿容不下我等庶民，今天，它也未必能容得下。当然，整个世界何尝不也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它又何尝容下过我们的肉身和灵魂？ 我们都一样，都是这世间既失去了家乡而又无法到达远方的人。

临走时将一路上收到的哈达，献给了这座宫殿，献给从前和以后经过这里的每一个或有信仰的人类，一粒米里栖居着7个神，希望和各位一起回到混沌状态，敬畏大自然。

05

6月4日，告别拉萨，向青藏线挺进。从早餐店出来时，碰见几个藏人正在交易虫草，报了一个虫草数量后，两个人伸出手伸进对方的袖口，俄而，两个人抽出手来，又伸出手用帽子遮住，竟是古老的"拉手比价"，有意思——后来走到半路，忽然一拍大腿，把车上两人吓了一跳，"应该把他们的虫草买了！"收到两枚白眼，立马断了念想。

车出市区，过雅鲁藏布江时向布达拉宫挥了挥手，不知道他看见没有。不管他看没看见，依旧头也不回向纳木错和念青唐古拉山狂奔而去，想想，我真的是个薄情的人，之前还说它是撒在灵魂上的花种，可告别的时候，如此潦草，头也不回。爱吃肉的张小姐啊，你亦世间无情者。

下午3点多，赶到纳木错。甫一下车，一群海鸥呼啦啦扑过来，以为穿越到了昆明的滇池。沿着湖边慢慢走着，拎着红色的高跟鞋。纳木错的美啊，一半埋在了云里，一半挂在海鸥的翅膀下。她身边的念青唐古拉山，看起来太浪漫了，环绕着纳木错像蛋糕上那长长的白色拉花。和娟娟在湖边并排坐着，看浪花拍打着天空，看海鸥飞来飞去，看洁白的山顶坐着一片云，真想请她吃顿饭，如果你有空，一起啊？

就地明悟一件事，不是旅行的意义，是一生必须来一次西藏的意义：我们生活的城市，太多太多的人为造型充斥着我们的视觉，审美，而西藏不是，它的一切生来就在，山川，河流，湖泊，春花，树木，草原，危石，险峰，浑然天成，只有岁月才有资格雕饰它。如果说我们的世界是浮世绘，是漫画，那么西藏就是无字天书，放置在通往洪荒和远古的道路上，我们难道不探索一次么？而探索，就是一生必须来一次西藏的意义。

06

6月5日，逃离那曲。拳头大的雪花将我们一路追杀，搞得我们一路狂奔，抵达唐古拉山兵站中餐，海拔4860米。4860，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高度，如今居然能泰然自若吃完一顿饭。 人啊，你不挑战一下自己设定的天花板，你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一些什么。

饭后在如同波浪般起伏的路上翻涌了两个小时，坐在车里像晕船。终于进入可可西里，阿弥陀佛。路上偶遇一只母藏羚羊，萌呆萌呆的站在车头和我们两两相望，我们让她先过，她让我们先行，后来再遇见两只公羚羊，头上的角像两把弯刀，好神气的样子，搞得我很是艳羡，想掰一只回来做水果刀。还遇见一只慢悠悠横穿马路的狐狸，旁若无人。最好玩的是两只乌鸦在路边翅膀张开，两脚踮起平行左跳，又蠢又萌，可爱到让人差点再次高反。

有人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山，我的心里也有一座昆仑山，它是山海经，也是万山之祖，它恍惚在眼前，又恍惚在天边，我们跑了三个多小时，还没有望到头——愿我们最终都能像鸟一样，飞往自己的山。为此，晚霞等了很久了，喝了一口我的红酒，你看，雪山上露出她 20岁的脸。

暂停吧，我的万物人间，在这美好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