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江西的“杏花村”

2024-04-04 11:25 阅读
当代江西

又是一度清明。

古往今来,描写清明的诗歌不计其数,其中流传最广的诗,恐怕非杜牧的《清明》莫属: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鲜为人知的是,杜牧曾经与江西有过一段亲密接触史。

唐大和二年(828)十月,25岁的杜牧奔赴洪州(今南昌),加入江西观察使沈传师麾下,担任九品小官江西团练巡官,开始其幕僚生涯。

在这儿,他遇见了才貌双全的歌伎张好好,惊为天人,后来洋洋洒洒写下一首《张好好诗》,风传一时。

当安徽池州、湖北麻城、山西汾阳、江苏徐州和宜兴等地各执一词,使出浑身解数欲证明杜牧笔下的“杏花村”在本地时,低调的江西似乎置之度外,显得过于沉寂。

那个永远活在唐诗里的杏花村,与江西有何相干?

南昌城内寻杏花

唐代以来,南昌遍地栽种杏花树。像今天的香樟树一样,杏花曾经是古豫章城的一道旖旎风景。

豫章城东湖之畔,曾经有一个杏花村,人烟稠密,鸡犬相闻,俨然桃花源。清道光二十六年《南昌县志·古迹》载:

“杏花村,在东湖旁,去百花洲半里许,明相国张文瑞位尝构别业,其间有杏花楼。”

张文瑞,即明代大学士张位,乃新建人氏,与戏剧家汤显祖交好。

据考证,南昌的杏花村,大致位于今天的百花洲路以西,毛家园、火神庙一带。明清时期,关于杏花村的文字书写时常见于笔端。

比如,明代南昌诗人黎元宽写道:

“堤列锁丝迟马走,村姑斗酒听骊歌。”

戏剧家汤显祖则说:

“白头弟子抛间得,春色年年醉杏花。”

清代大才子蒋士铨的叔伯兄弟蒋士镛在《东湖竹枝词》中写道:

“剪彩花朝挂树红,杏花村里雨蒙蒙。家家打豆忙惊蛰,小妇厨前唤炒虫。”

杏花一年年盛开,杏花村听着牧童的笛音一年年老去。江西却几乎无人发声:杜牧笔下的杏花村,或许就在他最初任职的南昌城。

玉山县杏花村公园内的“牧童遥指杏花村”雕像。 彭文斌/摄

彼时的杜牧虽然不过一介青年书生,但是完全具备雄健的笔力和娴熟的创作技艺。

作为宰相杜佑之孙,杜牧23岁时便写出传世之作《阿房宫赋》,25岁时进士及第,其诗风俊爽,在峭健中呈现风华流美之韵。

我们不妨揣度彼情彼景:远离长安,如一只漂泊的孤鸿的青年杜牧在洪州写下《旅宿》:

“旅馆无良伴,凝情自悄然。寒灯思旧事,断雁警愁眠。远梦归侵晓,家书到隔年。沧江好烟月,门系钓鱼船。”

性情刚直、不拘小节、不屑于阿谀逢迎的杜牧,由于未能得到朝廷赏识而远离京城,来到偏僻的江西,其心情可想而知。

好在春天很快来临,满城杏花的洪州令诗人略略宽怀。

清明之际,杜牧冒着霏霏细雨前往踏青,顺道祭拜先贤澹台灭明。

正在苏醒的乡野行走着扫墓的人们,个个脸上哀戚,这一切令杜牧愁绪满怀,更添一份遥思。

人生无常,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他急于排遣心情,便在牧童的指引下,匆匆奔赴一座被杏花簇拥的村庄借酒浇愁。

在很长的时间里,南昌一直存在着一座宁静、秀美的杏花村。只不过,我们没有足够的底气喊出:杏花村,是杜牧的,也是南昌的。

遗憾的是,曾经在府志、县志里活跃了数百年的杏花村终究消失了。明末清初诗人杜濬在《杏花村访友》一诗中称:

“野夫不识路,逐步问君家。但见新荆棘,曾无古杏花。”

清代的南昌诗人陈允衡与友人在从杏花村沿着湖堤,过钟楼,至上蓝寺的途中,写诗表达无限的惆怅:

“丰碑表蔬圃,浅苇失烟村。眼底沧桑事,天心不可言。”

那个诗画一般的杏花村渐行渐远,最终湮没无闻。

玉山县杏花村公园。 彭文斌/摄

冰溪清流杏花村

2021年元旦,我第一次走进玉山县城。陪伴我的县作家协会主席王耀忠爆料称:杜牧笔下的杏花村,就在玉山古城墙一带,我们玉山人多半知道此事。

恕我孤陋寡闻,在此之前,我的确对此一无所知。

玉山人并非空穴来风。清康熙十年(1671)编撰的《玉山县志》中,有五处关于杏花村的记载。其中一处称:

“杏花村在县治西隅,其地临溪多杏花,故名。旧有歌馆酒楼,而舟楫多泊其下,古人诗曰: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正指此也。”

该县志中还标明了杏花村的地理位置,方位、界址十分具体。

玉山县志中所言溪流,便是冰溪河。

如今,玉山县在河边的古村旧址建了一座杏花村公园,安放了杜牧铜像,砌了一面《清明》画墙,酒肆、茶楼、古桥与杏花相映成趣,充满诗情画意。

玉山县杏花村公园内的《清明》诗歌墙。 彭文斌/摄

清澈的冰溪河发出潺湲之声。据王耀忠介绍,现存古城墙两边都是古时杏花村的地盘。杏花门、杏花桥、古银杏,这些与杏花村有关的故物,至今有迹可循。

触景生情,我又一次深深感慨:咱们江西人过于低调。

正是因为低调,任凭外省为之纷争,我自岿然不动,杜牧笔下的杏花村似乎与江西“绝缘”,杜牧与江西的“情缘”也束之高阁,无人问津。

玉山人言之凿凿:作为江西观察使幕府里的巡官,杜牧奉命到全省各地巡视,玉山是其中一站。

大和三年(829)清明,杜牧进入玉山,在杏花村即兴写下一诗。当地人郑重其事地在县志里载入此诗,并注明:“玉溪杏花村作 杜牧。”

也就是说,这首诗歌的题目最初叫《玉溪杏花村作》,后来才渐渐演变为《清明》。

客观地说,杜牧跟着沈传师到江西谋生,实乃无奈之举。

落魄的诗人在人生地不熟的玉山客居,水土不服,情绪不佳,一句“路上行人欲断魂”,又何尝不是其心境的真实写照呢?

玉山是个古县,也是一个集自然风光与人文历史为一体的旅游胜地。唐代戴叔伦在《送前上饶严明府摄玉山》中写道:

“家在故林吴楚间,冰为溪水玉为家。更将旧政化邻邑,遥望逋人相逐还。”

宋朝陆游也曾经写下一首《玉山县南楼小望》:

“小楼在何许,正在南溪上。空檬过钓台,断续闻渔唱。征途苦偏仄,舒啸喜清旷。安得此溪水,为我变春酿。”

杜牧是晚唐重要诗人,与李商隐合称“小李杜”,其影响可想而知。但为何步其后尘写玉山杏花村的诗作并不多?

相关人士也给出了解释:杜牧的这首《清明》并未收进《樊川诗集》《别集》和清康熙帝作序的《全唐诗》之中,说明之前该诗没被流传开来。

历史总有不解之谜,这或许才使得往事波诡云谲,充满神秘和魅惑。《清明》与玉山的缘分,其实正是文学和人性的高度“耦合”,成就了一种文明之光。

玉山县古城墙。 彭文斌/摄

杜牧留给江西的“绣球”

清代纪昀在为贵池人郎遂的专著《杏花村志》写按语时说:

“诗有‘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句,盖从言风景之词,犹之杨柳芦荻洲耳,必指一村以实之,则活句反为滞相矣。”

我以为,这个判断非常有道理。

不管如何,杜牧从晚唐向后世抛来了一个“绣球”,只是,江西该不该接?

人有生死,村有兴衰。在岁月长河的冲刷下,南昌的杏花村基本上荡然无存,玉山的杏花村亦不容乐观。

从文化方面考量,玉山人虽说低调,但最少在本地依然坚持撑起“杏花村”这个品牌。

地名是历史的“活化石”。作为历史文化名城的南昌,应当扛起责任和使命,深度挖掘杏花村的兴起与消失、深度挖掘杜牧与洪州的情缘、深度挖掘晚唐对南昌这座城市的影响。

从影响力和经济实力看,玉山自然无法与南昌比肩,但二者可以“联姻”,一起把“杏花村”打造成一个江西地域的文化名词、一道独特的亮丽风景。

牵线人自然是杜牧,他在今与古、虚与实、时间与空间之间搭设了桥梁,贯通了心灵通道。

名人为一座城市加持,其效应不可小觑。

杜牧在江西的活动,无疑给我们带来了无形的财富,创造了文学艺术广阔的空间。

打好杜牧和杏花村这张“牌”,并不一定要去凑什么热闹,而是找一个文旅支点,或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意外作用。

东湖依旧,冰溪河依旧。

江西的杏花村,或许应该像杜牧笔下的《清明》,活出地老天荒。(彭文斌)

 

编辑:李坚  审核: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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