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的中考，世居山村的父母希望我早日端上铁饭碗，一再要求我报考中师。我心有不愿，可又无力抗争父母的决定。在提前录取到重点高中后，父亲还是到学校把我拖回来参加中考。

　　如此，我就与一所坐落于东岭的中师学校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很多年过去，一些人已逐渐淡去，有些事也不再清晰，但东岭的月色一直留在记忆深处，依然那么美丽和动人。

　　对东岭月色最初的记忆是我获得录取通知书的那个夜晚。那年暑假，中考结束后，在获悉我的中考分数已上师范的录取线后，父亲就开始了焦虑而又漫长的等待。许是不放心，父亲特意赶到东岭，找到他一个在东岭教书的儿时伙伴，叮嘱他录取通知书一到就立即送来。

　　父亲的那个儿时伙伴也很守信诺，那晚录取通知书一到学校，他就把我的通知书代领了出来。那时交通又不便，全靠双脚，自行车也是稀有的工具。那晚他是借了同事的一辆自行车趁着夜色赶到我家，送完通知书后又身披银辉返回东岭。

　　许是处于山岭的缘故，我们在学校读书已然没有街市灯红酒绿的诱惑，偶尔上次街，也只是紧张学习后的放松，亦或集体赶赴一场包场电影的欢快。正是这份静谧，才使得东岭的月色时常打动人心，触及内心深处脆弱的部分。

　　每次晚自习回到寝室，走在月色满地的山路上，想家的思绪就会喷涌而出。有一次，听闻母亲病了，在走到去寝室和通往校门的路口，我竟毫不迟疑地顶着月色，走出了校门，连夜赶回了家。为母亲擦了把因高烧沁出的汗珠后，我又返回了学校。此时，校园已是一片寂静，唯有林间的虫鸣山风此起彼伏地扬起音律，成为东岭熟悉的夜曲。

　　读书时，曾沉迷于诗歌写作。那时，校园文学社团风起云涌，学校也非常支持文学社团的发展。我也邀了几个诗歌爱好者成立了校园诗社，编印诗刊。记得学校领导特意在图书馆四楼找了一间闲置的房间作为诗社的活动场所。晚自习后，我们都会齐聚在那里谈论诗歌，交流创作，编印刊物。诗社活动室的门口是一个大露台，有月亮的晚上，我们更喜欢站在月光中吟诵，偶然也会奢侈地买一些啤酒和花生米，就着月色把酒言诗。

　　常常，几杯酒下肚，萌动的情感就开始倾泻。有人念起了情诗，读得声泪俱下。也有控制不了的，深夜对着暗恋女生的寝室，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只是，这样的呼喊常常是还没得到女生的回应，巡夜的老师就循声赶了过来，远远地，一阵严厉的呵斥过后，男生极其狼狈地消失在了月色中。

　　现在回想那个画面，似乎还有声嘶力竭的呼喊在耳旁回荡。只是，他们终究没有走在一起，给我的文字留下些许遗憾。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联系，想来也早已相忘于江湖，但他们在月光下朗诵的情诗和呼喊的名字一直留在脑海，成为我懵懂的青春记忆里关于爱情的凄美宣言。

　　东岭的月色见证了我的青春岁月，皎洁和美好是我对于东岭月色永远的记忆。

　　我在校学习时，常有文字在报刊发表，因而也常收到一些读者的信件。一日夜晚，一个陌生的外地女孩跑来学校找我，说是读了我的散文后特意来见我。

　　一个陌生女孩的到来，我也很意外。她说特意来见我，自然不好拒绝。为了化解相处的尴尬，我提议到诗社活动室门口的露台上走走。露台已是月色满满。此时已入深秋，月夜早有几份凉意。

　　我们依在栏杆上，相互闲聊着各自的一些家庭情况，打探着新近发生的一些趣闻轶事。有风吹来，凉意更深。我看见她寒颤了一下，下意识里，我把外套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她则微微向我靠了过来，扑在了我的怀里。

　　那晚，在这皎洁的月色下，我们在露台相拥着聊了一个夜晚。天亮后，她离开了学校。至今，我也不知道这个有着一头秀发的女孩的名字和家庭住址，也没有她的任何联系方式。她来过，但她又走了，只留下那晚的月色记忆和秀发拂面的麻酥，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

　　很多年后，每每走在拥挤的人群里，走在喧闹的街市中，我似乎都能感觉到她的存在。或许是街道一角那回眸一笑的女孩，或许是不远处那位对着怀中婴儿含情脉脉的少妇，或许是搭乘公交车曾经从我身旁不经意而过的女性乘客。

　　相识是一种缘分，消失也是一种缘分。让你回味一生，才会感悟出记忆的美好。就如东岭的月色，一直美好地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 贺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