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评论｜“好一曲高腔！”
卢川 伍文珺
不久前，中国戏曲表演学会高腔分会在素有“高腔发源地”之称的弋阳县正式成立。成立当晚，弋阳腔艺术保护中心的弋阳腔《芦花絮》作为开幕演出，拉开了2025高腔生行、旦行青年演员推优展演的序幕。此次活动由一台大戏、二十出折子戏、一场高腔艺术发展与表演人才培养座谈会及《“好一曲高腔”推优展演颁奖晚会》组成。
一次高腔艺术的表演盛会
作为明代四大声腔之一的弋阳腔起源于江西弋阳，它继承了宋元南戏传统，结合赣东北地方特点发展而成。产生之初是专演目连故事的目连戏，经过发展再由目连戏发展为弋阳腔，距今已有600余年历史。徐渭《南词叙录》记载：“今唱家称弋阳腔，则出于江西，两京、湖南、闽、广用之。”明代四大声腔中，弋阳腔因其“错用乡语、改调歌之”的特性，深受群众喜爱，通行南北。在弋阳腔的影响下产生了很多新的声腔如四平腔、青阳腔、徽池雅调、京腔、清戏等，形成“高腔腔系”。明末清初，弋阳腔、昆山腔比肩而行，弋阳腔粗犷奔放，昆山腔温婉柔和，成为影响力极大的戏曲声腔。在清代，弋阳腔及其支派在全国各地流行，繁衍成各地高腔。如今，各地现存唱高腔的剧种如京剧、赣剧、湘剧、川剧、婺剧、徽剧等莫不与弋阳腔有渊源。
这次展演，有弋阳腔、京剧、楚剧、祁剧、新昌调腔、绍剧、岳西高腔、西安高腔、松阳高腔等20个剧种的生、旦行优秀青年演员同台竞技，演出20出高腔折子戏。
本次展演特色鲜明。一是不同剧种演绎同一剧目，同中有异，个性凸显，展现不同剧种的艺术特色。武汉市楚剧院、广东潮剧院二团都演出了南戏经典剧目《荆钗记·雕窗投江》，楚剧侧重于以水袖技巧表现玉莲投江前的心理活动，潮剧则以多变的节奏起伏展现玉莲的决绝与悲愤。同是《打神告庙》，弋阳腔重在以特色鲜明的唱腔表现人物的失望怨恨，摄人心魄，而川剧《焚香记·打神》在悲愤之余还有对泥塑之神的谐谑嘲讽，别具一格。再如婺剧《槐荫分别》重在精致典雅入耳入心，相较而言，西安高腔的《槐荫分别》则以朴实真挚展其优长。剧目呈现方式的不同，直观地展现了各个高腔剧种不同的艺术特色。二是以传统剧目为主，兼有新编历史剧。展演有《女吊》《槐荫记》《李三娘》《焚香记》《百花赠剑》《碧波潭》等高腔传统剧目，又有《画网巾先生》《詹天佑》等新创剧目，让观众可以一窥早期高腔之源，又可观高腔发展变化之流。三是传统剧目演绎上既有保存高腔原始风貌的剧目也有融入现代元素的剧目。如新昌调腔目连戏《女吊》保留了不少对傀儡动作的模仿引入，伴奏上不用丝弦，全凭精妙配合的锣鼓击节，着实扣人心弦，具有目连戏的原始风貌。绍剧目连戏《女吊》有大量水袖、甩发、跌扑技巧展示，引入丝竹伴奏及女声帮腔，展现了目连戏的更新形态。再如川剧《焚香记·打神》，淋漓尽致展现了川剧帮、打、唱的艺术传统，又不时可见间离效果。
一场高腔艺术的理论研讨
随后举办的高腔艺术发展与人才培养座谈会，则让人看见业内专家对高腔艺术的保护传承、人才培养及创新路径的探讨和观点碰撞。
文化和旅游部民族民间文艺发展中心原副主任张刚认为，高腔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如用南北曲写作、音乐上一唱众和、表演比较古朴等，由一人干唱发展出滚调再至现在的帮腔形式，在高腔剧种发展过程中，呈现出不同的风貌。目前高腔剧种有各种各样的演唱、帮腔形式，这些构成了高腔剧种音乐的多样性。原江西省艺术研究所所长苏子裕认为，目前高腔剧目表演在配器上多用板鼓，挤压了锣鼓伴唱的空间，鼓不再是主奏乐器，建议在适当的戏里可以恢复一些。苏子裕认为新昌调腔目连戏《女吊》的扮相古朴，表演带有木偶动作，而木偶动作是南戏的遗存。中国戏曲音乐学会原副会长李道国从音乐特征上论证了神仙戏与高腔的密切关系。
在学术建设上，文化和旅游部民族民间文艺发展中心研究员朱飞跃建议，江西应加强高腔学术资料的搜集整理与建设工作，使高腔分会成为全国高腔研究的中心，剧目要保留经典的同时也要大胆创新。苏子裕则认为要借助中国戏曲表演学会的力量，获得全国高腔剧院提供支持，将全国的高腔材料都汇集到弋阳，整理各地高腔剧目表抢救性复排老戏。在人才培养上，张刚认为,要重视帮腔队的建设、高腔音乐创作人才的培养以及演员演唱技法的培训，延续高腔音乐传统，“弋阳县应该借鉴昆山的做法，加强高腔人才培养工作，定期举办活动搭建好高腔建设与发展的平台。”天津工业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周丹认为，高腔的创新可以深入挖掘清代江西唐英、蒋士铨等人的剧作。中国戏曲表演学会常务理事陈巧茹从自身川剧表演的经验，谈传承过程中尊重高腔传统的重要性，提出要高度重视戏曲传承“口传心授”的重要价值。
一些积极主动的思考和建议
弋阳腔从诞生至今已有600余年历史，在其悠久的发展历程中，经历了弋阳腔到弋阳诸腔，再到地方化的高腔声腔系统过程。清乾嘉以来，由弋阳诸腔演变而来的各地高腔作为古老声腔剧种，对各地地方戏、综合性大剧种的形成发展产生过积极的影响。从弋阳腔发展演变成今日所见各地高腔剧种的过程，是弋阳腔因地而变、因时而变、因人而变的过程，同时也是各地高腔剧种呈现出不同风貌的过程。
专家认为，在分析具体高腔剧目时，不妨将其放置在发展进程的历史河流中去考察其所在的位置。如新昌调腔目连戏《女吊》属于离高腔系统源头较近的表演形式。在创新的过程中需要注意，被定义为高腔的戏，在文学样式上，主体部分应为长短句；在音乐配器及演奏技巧上，需要恢复一些高腔特色乐器如大锣大鼓等；在表演形式上，保留傀儡戏的动作元素等；在整体风格上,要把握高腔古朴浓烈、高亢激越为主的基本特点，不能过于偏离高腔发展的历史之河。
可喜的是，今年1月1日，江西首部戏曲保护传承的地方性法规《上饶市弋阳腔保护传承条例》(以下简称条例)正式实施，弋阳腔保护由此有章可依。举办此次活动，正是弋阳县保护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推进新时代高腔艺术的交流、创作、研究和繁荣，推选高腔优秀表演艺术人才，贯彻落实好条例的应有之义。同时，各兄弟院团和名家演员云集弋阳，共襄盛举，也充分体现了高腔艺术的独特魅力和共谋发展、携手同行的美好愿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