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故乡成为生命的逆旅

2025-06-26 15:44 阅读
大江新闻-江西日报原创

文/袁 枚

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的黄沙梁村,刘亮程用四十年时光完成了一场关于生命的终极追问。他将故乡折叠成随身携带的精神地图,在《我把故乡藏在身后》中展开了一场细致入微的自我解剖。这部作品不是简单的乡愁书写,而是用文字搭建的时光胶囊,将消逝的村庄凝固成永恒的哲学寓言。

刘亮程以魔幻现实主义的笔法,将自己分割成三个时空的存在:从高处俯瞰童年的旁观者、沉浸于往昔的叙事者、行走于新疆大地的记录者。这种三位一体的叙事视角,让故乡既是地理坐标,更是精神图腾。在《我另外的一生已经开始》中,他像考古学家般挖掘记忆碎片,将土墙、老树、土路重新组装成超越物理空间的心灵原乡。那些被岁月风化的农具、被风沙掩埋的脚印,在他的书写下都拥有了抵御时间侵蚀的力量。

书中附录的《一个人的村庄》犹如时空虫洞,将1998年的文学青年与2025年的茅盾文学奖得主并置对话。这种自我呼应不是简单的怀旧,而是对乡村文明解构与重构的双重实验。当刘亮程在新作中审视旧作,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文字的精进,更是一个写作者如何将个人记忆升华为集体无意识的智慧。

本书第二部分《在新疆》呈现了更为宏阔的生命图景。刘亮程笔下的新疆不是西域猎奇的标本,而是流动的生命场域。铁匠铺的火星、转场牧人的歌谣、喀纳斯湖的月光,这些元素构成了精神光谱。他写龟兹的驴,实则在写农耕文明的坚韧;写大盘鸡的诞生,实则在破译地域文化的融合密码。这种见微知著的洞察力,让新疆成为解读中国乡土文明的重要样本。与李娟的野性叙事、张承志的智性书写不同,刘亮程选择了一种近乎禅修的凝视方式。他写道:“食物是大地的另一种语言。”这种将日常升华为哲学的写作姿态,使新疆的一草一木都具备了启示录般的象征意义。

在《张欢阿健的童年》中,刘亮程将笔触伸向年轻人的精神世界。当少年用无人机俯瞰村庄,传统的乡愁叙事遭遇数字时代的冲击。它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当故乡变成GPS定位点,当童年记忆被短视频碎片化,人类的精神原乡将何去何从?作者没有给出答案,却通过文字启发读者。

这部作品最动人的力量,在于它揭示了现代人的精神困境:我们在寻找一个安放灵魂的故乡,却往往迷失在城市的迷宫中。作者的智慧在于,他早已将故乡内化为一种生存哲学——无论身在何处,只要保持对生命的敬畏与凝视,就能在钢筋水泥森林中重建精神的绿洲。

在乡愁逐渐衰微的时代,《我把故乡藏在身后》像是清醒剂,它提醒我们:真正的故乡不在地理坐标,而在内心的褶皱处;真正的文明传承,不在于保存多少古建筑,而在于能否将土地的智慧转化为现代生存的养分。当我们合上这本充满沙枣花香的散文集,会突然发现:原来每个人都是刘亮程,都在寻找那个藏在身后、永不褪色的精神原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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